陈佳勇：仙鹤神针和其他

我最近对“松弛感”这个词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和体会，主要源自三件事情，也可称为三个片段，它们分别是：塑料盆里的勃艮第，华东医院的肉馒头，以及就着驴肉火烧喝威士忌的一段往事。

先说塑料盆里的勃艮第，这事跟编剧秦老师有关。秦老师现在是妥妥的“顶流”编剧，但我每次这么称呼她，她都会回我一句“侬不要瞎讲八讲”。前段时间我因为要去香港办事，便询问她电视剧《繁花》里的那道名菜“仙鹤神针”，在哪家饭店可以吃到？我记得她微信朋友圈里提到过，是香港的一家老饭店。秦老师立刻发来了饭店信息，并说这家店菜品好，不踩雷，但“仙鹤神针”这道菜分量有点大，“一个人吃不掉的，你还是路边摊吃吃吧”。秦老师平时说话就是这种风格，干脆利落，精准到位。没过几天，我和秦老师正好一起吃饭谈事，她一进门就说今天带了一瓶酒来，她最近要考“品酒师”的证，这是她的学习成果。秦老师一再强调，这就是一瓶很普通的白葡萄酒，大家随便喝喝。我一看酒标，便说：这是瓶很好的酒啊，法国勃艮第的干白里，这个普伊富赛是现在非常好的一个产区，尤其以霞多丽最有名。秦老师听我这么一说，立刻招牌式微笑起来，“噢哟，侬蛮懂的嘛”。我知道，相声里面，捧哏和逗哏，大抵就是这么分工的。

因为是干白，喝之前必须放在冰桶里冰镇一下，口感才最佳。我们按照常规思路，把“普伊富赛”交给服务员，简单嘱咐了一句“放冰桶”。半小时后，秦老师想着尽快让大家检验她的“学习成果”，便跑去布菜间看她的那瓶好酒。半分钟后，她回到座位，笑个不停，说你们快去看看那瓶酒。我以为出了什么状况，赶紧跑去查看，好家伙，只见这瓶“普伊富赛”此刻正躺在一个灰绿色的塑料盆里，盆里放了不少的冰块，非常的实用主义，也非常的打破“教条主义”。秦老师说，谁能想到这家饭店的冰桶居然是个塑料盆？谁又能想到这么松弛的躺平式冰镇勃艮第，会被我们遇见？我猜想，这个桥段，一定会被秦老师写到她后续的电视剧剧本里。

再说华东医院的肉馒头。四月是我们单位例行的年度体检月，地点就在边上的华东医院，图的就是一个方便。体检前大家都比较注意饮食清淡，为此我还专门研究了道家的“阴阳白菜汤”，据说特别管用。但体检当日，紧张地抽完了血，又例行地做完B超，听医生重复了那几句“结节随访”的嘱咐后，全部流程结束，便到了我最期待的吃早饭环节。一包豆奶，两个肉馒头，这是华东医院体检完毕后的标配早餐。他们家的肉馒头早就有口皆碑，个头差不多是外面肉馒头的1.5倍，皮子很厚也很结实，里面的肉馅更加巨大，全部浸润了美味的酱油汁。去年体检，我因为嫌弃两个肉馒头热量太足，皮子吃剩下不少，但肉馅都吃了。今年，我居然坐在华东医院体检休息室里，定定心心、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两个大肉馒头和一包豆奶。一年就一回，松弛一下，想想那瓶躺在塑料盆里的勃艮第，肉馒头就豆奶，一吃一个不吱声。

最后说说喝威士忌，吃驴肉火烧的事情。因为秦老师的妙笔生花，“仙鹤神针”成了电视剧《繁花》里的一座“美食”高峰。那天在香港，我在朋友的办公室里说起这个故事，他们也为之深深吸引，决定去吃一回。我的这几位朋友，目前正在香港二次创业，尖沙咀K11的高楼里，他们正在努力积蓄着力量。站在此处，看维港风景，挺感慨的。他们第一次创业成功的时候，其中一位朋友一时兴起，在北京国际俱乐部底楼这样的黄金地段开了一家威士忌酒吧。开业没几天，他们一帮人就约我去探店，提提意见。在VIP卡座，苏格兰单一麦芽的威士忌也倒上了，我正等着朋友再上个果盘的时候，他居然端上来一盘驴肉外加几个火烧。我问朋友，张总啊，人家喝威士忌配西班牙火腿，你这个驴肉和火烧是几个意思啊？张总说，你尝尝，我老家河北的特产，你就着驴肉火烧喝威士忌，特享受。于是，我生平第一次，也是目前唯一一次的威士忌配驴肉，就这么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。后来，酒吧倒闭了，具体原因我没多过问。这次在香港，我们都忍不住说到了这段往事，说得很松弛，也说得很欢乐，仿佛很多过去生意场上的开心与不开心，全部都烟消云散了。我问朋友，你想过酒吧为什么会倒闭吗？朋友说，根子就是那天没让你办卡。众人大笑。我说，你要再开酒吧，我一定充卡。朋友说，一言为定，驴肉管够。